恶是爱的灯下黑——写给电影《嫌疑人x的献身》

不知为什么,直到看完整场电影,我都依然是平静的。这种平静也许出于对剧情的了解,也许因为空落落的肚子不足以支撑情绪的波动,原因可能有很多,也都不太重要。

几年前我读到原著小说,对于结尾的震撼至今记忆犹新。我大叫着把它分享给了母亲,没过多久的一个黄昏,我打开客厅的灯,看见她满脸泪水地坐在沙发一角,手里捧着这本灰色封面的小说。是以我想我大概算得上原著粉之一,但作为推理小说的经典之作,这个之一不过是浩浩大军里相当不合格的一个罢了——在过去的这些年里,我其实不常想起这个故事来。出于这个理由,此次观影对我而言既是初见,也应当是重逢,我等待那些遗失的细节被一一寻回,也期待它带给我某些意料之外的冲击。

于是,似乎又回到了开头,当演职人员的名单开始徐徐滚动时,我获得的,更像是意料之外的平静。


整体看来,影片的节奏算是不紧不慢,这种节奏在悬疑片里反倒比较吃亏,好在故事本身足够紧凑,没有明显的拖沓或仓促之感。人物依次出场,主次也算是分明——必须要说,导演对于演员的选择是精准的,这也是我最初看见选角时稍感放心的原因。张鲁一以往给人的印象和这次的角色算是有所对应,形象上无疑是合适的,林心如多年未见新作(也许是我孤陋寡闻),但要拿捏这种善良温婉的女性角色应该不难,只是好奇她会如何演绎苦难之中的爆发、纠结与悔恨。比较特别的演员是王凯,唐川(汤川)这个角色在原著中更多担当着穿针引线的作用,这种角色的存在感非常容易被主线剧情弱化,既不能干扰案情的正常进展,又必须呈现出角色本身的特质和纠葛,演绎起来反而更难。

因为东野圭吾先生在石泓(石神)这个人物的特征展现上着墨甚多,想象他因此变得容易起来。对演员而言,角色本身具有足够强烈的戏剧张力,已经为表演拉开了无穷大的空间,应是幸事。说到这里我想提出一个问题,石泓是反派吗?对于看过原著的观众来说,显然不是。但我也记得在阅读过程中自然产生的疑惑——这是作家的手段,文学的假动作,当这些幌子被表演具象化之后,应该会加倍干扰观众的判断。比较可惜的是,电影中的石泓天才得太不明显,也坏得不太彻底,善与恶都过于内化的情况下,巨大的冲突被消解了,人物因而显得单薄了些。

遗憾之二,监狱的重头戏。这应该是绝大多数了解原著的观众最为期待的一幕,也可以算是整场电影的唯一高潮,“野兽般的嘶吼”,“呕出了灵魂”,此类文学化的描述一定会让人对电影中的相应情节产生许多想象,但直到影片结束,这个期待已久的爆发点也没有到来——在陈靖跪倒在地时,她声泪俱下的自白竟然让周围不少观众笑出声来。这样的观影体验自然给不了我阅读时的快感,暂且不去讨论观影礼仪的问题,观众无法入戏,不得不说是情绪铺垫没有到位的原因。我想到多年以前看《情书》,也是阅读小说在先,观看电影在后,尽管如此,当渡边博子在雪原中喊出“你好吗”,我依然落下泪来,甚至于她每喊一遍,我也哭得更厉害一点。这是影像的力量,与我是否知晓剧情无关,视听带来的震撼是更加纯粹的,它轻易就击碎人心。

作为观众,我只看见一个佝偻着脊背,沉默寡言、面目模糊的数学教师,却没有能够窥视到石泓真正的内在世界,那里应当汹涌又深邃,有着超乎常人的宁静,也有如火山喷发般的激情,这才是这个人物的力量所在。


比起石泓,唐川是更容易流于表面的角色。

剔除了“潇洒”、“风流”这些词汇,走入观众视野之中的唐川,足够高傲挺拔,却多了一点儿中国特色的学术型朴实。穿着得体但绝不张扬,行事严谨却处处流露出天才式的幽默,他无疑是孤高的,同时,却也懂得悲悯的心怀。

这样的人物当然别具魅力,前提是,在以他为绝对主角的世界里。《嫌疑人x的献身》不是这样的世界,他所背负的责任,是要替导演讲出这个故事,要讲好,更要讲明白。

初登场的那场演讲,不难看出王凯在面对与个体经验差异过大的身份时,稍稍泄露的一点点生涩。但很快,一个生动的高知分子形象就被演员寥寥几笔带了出来。可以发现王凯在这部影片中刻意重塑了自己的声调,使其更贴合唐川这个角色的人物形象,诸如高傲、自负等属于天才的性格特征也由此不动声色地递到了观众手中。

苏有朋导演对罗淼的扮演者叶祖新说过,你是人,唐川是神。这句话什么意思呢?他对世事的洞察力是惊人的,在这个层面上,他看案情、看人事都近似于上帝视角。但王凯说,唐川也是一个普通人,所以在与昔日老友重逢时,我们看见了真诚至极的喜悦,在得知真相时,他的痛苦虽有压抑,却也能让观众确确实实地触摸到。困惑属于在谜题里打转的人,纠结却藏在最清明的目光中,关于真相,他受到的震撼不亚于陈靖或罗淼,因为他是第一个解出答案的人,也会是唯一一个。

他是石泓精密算式中的意外。

既然真相会让人痛苦,那追寻真相的意义又是什么?这其中错综复杂的情感与立场,在唐川又一次经过河堤,并再次因为那些“无用的齿轮”而伫足时,已经不言而喻。我们太容易因为爱的昭彰,而忽视了等量的恶——这种灯下黑,同样也是作家的手段,文学的假动作。在接近尾声的部分,唐川流了两次眼泪,一次是因为无辜的死,一次是因为比死更冷的爱。在石泓从头“收”到尾的情绪之中,唐川的这两次流泪,成为了观众和电影仅有的“放”。

我很感激这一点点“放”,它终于撼动了我由始至终的平静,虽然也是克制的,但出海口再小,河流毕竟有了方向。


距离这场点映已经过去了三天,有些细节我已经记不太清,3月31号正式上映时,我还会再次前往电影院观看这部电影。

它当然有瑕疵,但瑕不掩瑜。瑜是敢于抵住如潮压力之勇气,是氛围与细节忠于原著却不乏新意的处女座精神,又或者,只是那两滴眼泪。


世上本没有神,也没有无用的齿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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